夏末的晚风裹挟着桂香拂过窗棂时,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天际。圆月像被揉碎的银箔纸,无声地铺在墨色天幕上,清辉流淌过城市霓虹的缝隙,却始终照不亮我书桌上那盒未拆封的月饼。母亲寄来的包裹在空调房里泛着凉意,油墨印着的"家"字被反复摩挲得发烫,仿佛能触到千里之外厨房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。
记忆总在月圆时分格外清晰。十岁那年的中秋,父亲踩着竹梯在院子里挂起纸灯笼,火柴在暮色中划出的光痕像条金线,将我们三代人连成温暖的弧度。奶奶把刚蒸好的月饼端上八仙桌,金黄的蛋黄在酥皮里若隐若现,爷爷用缺了口的瓷勺舀起一勺糖水,说这是月宫里偷来的桂花蜜。那时的月光能穿透玻璃窗,在奶奶银白的发梢凝成细碎的星子,她教我写"团圆"二字时,宣纸上的墨迹总沾着糖渍,像把甜糯的思念揉进了每个笔画。
去年中秋分隔两地时,视频通话成了唯一的团圆桥。镜头里母亲鬓角新添的霜色刺得我眼眶发酸,她举着刚烤好的月饼说:"你最爱吃的五仁馅,这次多加了三勺核桃。"屏幕那端传来小侄女咿呀学语的声音,她举着灯笼跑来,红扑扑的脸蛋映着暖黄的光,让我想起自己儿时偷藏月饼被父亲发现的模样。电流声突然变得刺耳,原来父亲悄悄退出了通话,只留下窗台上那盘凉透的葡萄,像串未说出口的牵挂。
此刻我站在异乡的阳台上,远处天际线处的高楼正在暮色中渐次亮起灯火。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母亲发来张照片:老家屋檐下的灯笼又换了新扎的竹骨,父亲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下"千里共婵娟",墨迹被月光晕染得模糊不清,却比任何字迹都清晰。视频通话接通时,母亲正往月饼盒里装最后一块,她身后老式挂钟的钟摆晃动着,秒针与心跳声重叠成奇妙的韵律。
月光漫过窗台时,我忽然明白中秋的圆不仅是月相的圆满,更是亲情的圆满。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——父亲梯子上的汗渍、奶奶宣纸上的糖渍、屏幕里的葡萄凉意——都在此刻被银辉重新串起。当科技让天涯化作咫尺,我们依然需要这样的仪式感,在月圆之夜把思念凝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形状。就像母亲总说的:"月饼要趁热吃才香,亲情要常联系才暖。"此刻我拆开冰袋,咬下那口滚烫的思念,齿间漫开的甜,终于与记忆深处的味道完美重合。